隨著皇冠完成三項調查以及星億集團進行調查中,一連串洗錢、與亞洲博彩中介關係以及逃稅等令人震驚的調查結果相繼出爐,令人們不由得想問,澳洲博彩業的未來路在何方。
澳洲的博彩業曾被視為亞太地區博彩業的黃金標準,時至今日,這一地區的許多博彩業界高管仍均出自澳洲但現在。澳洲這個曾經輝煌的行業卻突然受到諸多不確定因素困擾。
早前針對新南威爾斯州(新州)、維多利亞州(維州)和西澳洲(西澳)的皇冠集團物業進行審查,目前亦針對星億集團的The Star Sydney持續審查中,期間陸續發現反洗錢方面出現漏洞,至少有一位政府部長已經開始質疑澳洲是否仍需博彩業。
三月下旬,新州交通部長Rob Stokes表示,針對皇冠集團及星億集團的調查,料將對賭場營運商所面臨的監管環境產生重大影響,並稱:這些影響導致了一系列連鎖後果,應該令我們對博彩業在新州的未來產生疑問。」
Stokes提及引發官方調查的早期媒體調查報告,當時這些媒體指稱皇冠及星億放任與有組織犯罪相關聯的豪賭客,涉嫌縱容洗錢、有組織犯罪、欺詐及外國干預。Stokes稱:「基本上,上述警告最終被發現是正確的。而相關偷稅漏稅的披露,也完全打破了營運賭場將為更廣泛的社會和社區利益提供支持這一論點。」
從表面上看,上述評論似乎過於戲劇化。一位不願具名的前澳洲監管機構成員向《亞博匯》表示,賭場創造了就業機會、提供了可觀的稅收,並為人們提供了安全的賭博場所。
該名人士表示:「某種意義上說,這些安全的地方同時意味著誠信,當你需要取回錢的時候,就能取回。如果沒有此類安全的空間,賭場將依舊存在,只是以非法方式存在,並且無法保障資金安全。因此合法化的賭場比禁止賭場對社區而言更為有利。」
然而,澳洲的14間賭場,尤其是皇冠及星億旗下所營運的5間,它們未來並不如看上去那般確定。
資深行業顧問及前澳門政府顧問David Green認為:「目前一個問題是,整個行業將走向何方。有趣的是,近期披露的信息似乎有意為他們留有一線生機,至少從Bell(對The Star Sydney)的調查上來看是如此。」
「一個持續存在的問題是,政府現在被要求重新評估整個博彩行業的風險以及回報方式。」
「早前澳洲生產力委員會提出以下這個值得審視的問題,似乎仍有很多話要說,即這個行業的投資是否真的值得?我認為有一些州政府會認為這將十分困難,並立刻打消腦海中的問號。」
當然,博彩業面臨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僅在營運能力方面,同時還包括澳洲賭場的監管方式上。
監管,是過去兩年間對皇冠三次調查的重點。調查結果直接導致新州(Crown Sydney所在地)、維州(Crown Melbourne所在地)及西澳(Crown Perth所在地)的監管結構進行全面改革。

其中第一項調查由專員Patricia Bergin在2020年進行,目的是為了確定皇冠是否適格保留新州的賭牌以用於其斥資22億澳元投資開發的Crown Sydney項目。調查結果不僅認定皇冠不適格,同時還提議成立一個新的監管機構——獨立賭場委員會(ICC),以作為一個 「獨立、專門、區別於其他機構的專業賭場監管機構,並擁有必要的框架,以應對博彩和賭場現存和新興的風險。 」
新州政府在2021年8月宣佈認同《Bergin Report》的建議,並計劃在該州重新設計賭場監管結構。
新州政府提及Crown Sydney及The Star Sydney時表示:「新州賭場在管理及營運上不能受到任何犯罪影響和剝削,這一點至關重要。」
皇家調查委員會去年針對Crown Melbourne的調查結束,也導致了維州的博彩監管機構博彩以及酒類監管委員會(VCGLR)被維州博彩和賭場管控委員會(VGCCC)所取代,後者負責監督全州範圍內博彩活動,並針對Crown Melbourne專門設置一個賭場監管部門。
在珀斯,珀斯皇家賭場委員會於2022年3月發佈的最終報告中嚴厲批評了西澳的監管制度,稱其「不符合監管目的」,須用現代監管框架來替代。
該報告稱:「監管制度在概念上就存在缺陷,因其未能明確賭場監管的立法目標。」
「我們進一步發現,博彩事務監察委員會(Gaming and Wagering Commission)在行使其與賭場及博彩的相關權力及責任時,存在諸多不足之處。」

此外,缺乏足夠的資金及資源導致珀斯賭場組織和開展博彩業務的風險監管不足。該報告認為:「這種監管的缺失,又反過來導致珀斯賭場的持牌人及其合作夥伴從過去到現在都未能充分降低這些風險。」
西澳政府尚未明確將採取何種行動,但表示很可能會建立一個與維州類似的新監管機構。
此舉對於賭場營運商意味著什麼? 我想在維州已得到充分的暗示。新的博彩和賭場管控委員會(VGCCC)於4月5日宣佈,已經對非法使用中國銀聯卡的Crown Melbourne Limited展開處分程序,這是皇冠調查委員會去年披露的該企諸多可疑行為之一。
皇家調查委員會發現,皇冠集團設計了一套「中國銀聯卡流程」來規避中國的資金外流限制,並令資金從中國國內非法轉移出境,最終幫助富有的中國客戶在2012年至2016年期間轉移高達1.6億澳元(1.22 億美元)的資金。這些資金被偽裝成招待費,但實際上被用於賭博。
值得注意的是,在皇家委員會的調查之後,維州新修訂的賭場法大大增強了監管機構的處分權,包括將違反Casino Control Act法案的最高罰金,從100萬澳元(72萬美元)增加到1億澳元(7200萬美元)。Green認為,VGCCC博彩和賭場管控委員會對皇冠集團的舉動,突顯出營運商將面臨的一個新的現實,即從現在開始將會為不夠謹慎的行為承擔嚴重後果,而不僅是挨一個巴掌那種輕微的處罰。
他表示:「我預計監管機構將採取更多類似的積極行動,以明確表示他們是認真的。」
「維州的罰款制度就是一個例子。這將賦予監管機構前所未有的權力,以採取能帶來實質震懾行動的能力。
「增加行動能力是其中的一個部分,這同時也增加了使用情境,這將會出現比過去更多的重大行動。」

儘管發生如此重大的變動,但有鑒針對皇冠(重新取得)牌照所設置條件以及針對The Star Sydney的公開聽證會正在進行中,目前對整個行業的影響尚未可知。
在墨爾本和珀斯,皇家調查委員會認定皇冠不適格持有牌照,但為其提供了兩年的寬限期,允許賭場在一名有權監管及對皇冠事務擁有特別處理權的特別經理(Special Manager)的管治下繼續營業。
負責維州皇家委員會的專員Ray Finkelstein在其最終報告中寫道:「在該(兩年)期限結束時,監管機構應確定,是否認為Crown Melbourne已經成為適格的持牌人選,及這樣做是否符合公共利益。」
根據新州《Bergin Report》早前提出的建議及作為其全面改革的一部分,截至2020年底,皇冠的11位董事中已有10位辭任,僅餘Jane Halton。Lendlease的前老闆Steve McCann於去年5月被任命為皇冠集團的行政總裁兼董事總經理;前澳洲國家銀行反洗錢專家Steven Blackburn於2020年年底被任命為皇冠新任首席合規和金融犯罪負責人。
皇冠同時擴大了其負責金融犯罪、風險、合規及負責任博彩的團隊。據稱這些部門每年的支出,相較2019年高出約3000 萬澳元(2200萬美元)。
然而,即使如此,仍尚不足以獲得新州當前的監管機構獨立酒類和博彩管理局(ILGA)的批准以在Crown Sydney內營運賭場。該物業內的非博彩設施已經自2020年12月起投入營運。傳言中的開業日期來來去去,可能因ILGA正在等待的對其競爭對手The Star Sydney的調查結果而被推遲。
而與此同時,皇冠正在考慮一項意向收購。該公司於近期建議股東投票支持將公司以89億澳元的價格出售予美國私募股權巨頭黑石集團。目前尚不清楚黑石對於皇冠的確切計劃,但有消息稱,其將尋求簡化營運,並將其物業作為單獨資產出售。
而星億集團的命運也令人側目。星億集團董事總經理兼行政總裁Matt Bekier於今年3月辭任。外界普遍認為包括長期擔任主席的John O’Neill等也會作出同樣行為。但令人驚訝的是,該公司近期任命John O’Neill在公司尋找Matt Bekier繼任者期間擔任臨時執行主席,並且此過程中他將自己的年薪增加了150萬澳元(110萬美元)。
一位業內消息人士向《亞博匯》表示:「現任董事會很難留任,我認為他們任命John O’Neill是一個錯誤。」
「這看起來很像是Helen Coonan (在Ken Barton於2021年2月辭任皇冠行政總裁後擔任皇冠執行主席)的狀況重現,當時維州皇家調查委員會對此不滿。我不敢相信星億沒有看到這一點。」
與皇冠集團一樣,至少迄今為止,在公開聽證會上針對星億集團的調查都圍繞著該公司對於反洗錢的管控、與亞洲博彩中介人的關聯,以及同樣困擾著皇冠公司的負責任博彩及避稅問題等。此外,新州ILGA於近期批准了負責人 Adam Bell SC有關將相關調查延長兩個月以傳喚更多證人進行進一步調查的要求。Bell的最終報告將於8月發佈,而如果昆士蘭州根據這一調查結果再自行進行調查亦不會令人意外。昆士蘭州是The Star Gold Coast的所在地,星億集團還在此斥資26億澳元開發了Queen’s Wharf Brisbane項目,原計劃於2023年開業。

消息人士向《亞博匯》解釋:「無論星億是否喜歡這個說法,現在已經普遍認為星億和皇冠的狀況一樣差,只不過就到目前我們所聽聞的尚未接近那個水平罷了。」
「但是星億這種濫用中國銀聯卡的方式與皇冠類似,以及同樣讓中介人太陽城集團進入娛樂場內並經營自己的賭廳,這些就已經夠了。」
我們現在已知的是,博彩中介人在澳洲賭場開設賭廳的日子已經結束。這令人們對於營運商未來吸引國際玩家的能力產生懷疑,特別是在更為嚴格的反洗錢(AML)及客戶身分盡職調查(KYC)管控成為常態的情況下。
令到問題更為複雜的是,中國同時也在打擊跨境賭博。這已經削弱了全球各地賭場中的貴賓賭廳生意,就連澳門也不例外。
Green解釋稱:「我認為基於佣金的博彩模式存在真正的問題。」
「目前在新州及維州,可以向非居民提供以佣金為基礎的玩樂模式,也有可能在中國以外的地區尋找玩家。類似阿德萊德等地的小賭場多年來一直都在吸引來自馬來西亞和泰國等地的玩家,但這些是否能夠提供維持該業務所需要的規模及數量,尚有疑問。」
「需謹記,這是業務不穩定的一端。除非有一個非常可觀的、基於佣金模式的基礎,否則如果不能嚴格控制賭枱發展,發生災難性損失的機率會大很多。」

「因此,我對這部分業務一點也不樂觀。是的,會有人參與佣金模式,但真正的高端業務將會離開澳洲。」
儘管皇冠和星億在2019年報告了類似面向國際貴賓客戶的敞口,該業務佔到星億當年總收入的23%,佔皇冠總收入的25%,但普遍仍對Crown Sydney的未來感到擔憂,因其目標客戶就是亞洲貴賓玩家,而其所持有的賭牌不得提供撲克(角子)機。
Green表示:「Crown Sydney是典型華而不實的存在。它為一個有很大機會將不復存在的市場而建。」
在主要博彩區域,新州及維州的賭場將轉為無現金博彩,作為加強反洗錢及負責任博彩管控的措施之一。
2021年3月,新州獨立酒類和博彩管理局宣佈已經與星億及皇冠達成協議,將通過與個人身份及認證的金融機構相關聯的無現金卡技術,向無現金博彩過渡。

ILGA主席Philip Crawford當時表示:「主要是為了追蹤資金來源。這與我們的銀行所遵循的KYC技術及法規非常一致。」
在墨爾本,Crown Melbourne正計劃對要求賭場內的所有遊戲都須必刷卡進行,而所有超過1,000美元的交易都將逐步取消現金。
這對營運商的影響有多大目前尚待觀察。儘管有行業專家認為,部分短期的陣痛或帶來長期的收益。
一位前監管機構的成員問道:「畢竟,如今你能看到多少40歲以下的人士還隨身攜帶現金?」

「對於那些不願透露自己現金的人而言,可能會減少皇冠的收入。但無現金化最終將令賭場受益。無論如何,皇冠已經具備無現金化的能力。」
那麼澳洲賭場未來的命運又將如何呢?這個問題的答案至少要待兩年後方能揭曉,屆時被指派在維州及珀斯皇冠的特別經理們將完成任期,而監管機構將評估皇冠是否真正恢復了持有賭牌的適格性。
同時也有其他因素也在發揮作用。
「Star Sydney肯定也有被認定為不適格的風險。」Green認為:「這種情況下,將不得不產生一個悖論,即新州僅有的兩家賭場為甚麼都在由不適格的公司營運?結果不好,影響也很糟。」
「我認為『大到不能倒』的想法是無稽之談。而令我驚訝的是,Finkelstein專員似乎令維州皇家調查接受了這個想法。一些被披露的狀況實在是令人震驚。人們有足夠的理由去問:『你究竟做了甚麼才導致失去牌照?』」
「另一方面,如果與其他社會案件相比較,你會發現賭博遊戲所帶的危害遠低於其他。看看社區中酗酒者的數量吧,而就我所知沒有人在談論禁酒,所採取的都是頗具針對性的負責任酒精供給、酒精包裝及酒精廣告。」
「但是,這些措施有一種保姆國家主義的傾向,我個人不是賭場的粉絲,但我意識到人們的確喜歡將賭博作為一種娛樂方式,並且其產生了一些不錯的結果,包括餐飲和娛樂的結合。」
「所以,我們預見行業會繼續發展。但未來他們須清楚知曉,如果想繼續擁有這個行業,就必須遵守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