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興趣競投澳門賭牌嗎？請佩戴好安全帶——前方的道路崎嶇顛簸！記得帶上你的支票簿，在諸多寬泛領域內也須帶來世界級的創新，以及參與一大堆穩賠的業務，這些業務對所有人都有利，除了你自己。哦，並且其中大部分與博彩完全無關。
如果上述這些在您看來荒誕不經，那麼（有這種想法的）不止您一個！請繼續讀下去，我的朋友，容我慢慢道來。
上週五（7月29日），澳門政府公佈了澳門幸運博彩經營批給公開競投的招標書文件，本次招標的承批期間為2023年1月1日至2032年12月31日。招標書的一個重要體現是列出澳門政府對競投者的期許。通過研讀該文件，我們可以了解到政府對澳門特區未來十年的雄心抱負。
該文件首先明確了澳門的總目標，即有關計劃應以：
「打造澳門特別行政區為世界旅遊休閒中心，促進澳門特別行政區經濟及產業多元發展，以及提升澳門特別行政區的國際知名度為總目標。」
一如Meat Loaf的名曲《Two out of three ain’t bad》（三樣中有兩樣也算不錯），如果這對你而言還太為隱晦，那麼我把總體目標稱之為「兩朵玫瑰之間的刺」（thorn between two roses）如何。
這份文件不斷地提及，政府希望將澳門視為擁有「國際」或「世界級」產品的「國際化」都市。遠大理想！讓我們在下面一一揭曉……
至於多元化問題——好吧，我有我自己的疑惑。但讓我們繼續。
這份招標書要求投標者列出了至少11個（是的，11 個）投標人必須為實現總目標而完成的具體項目。沒有選擇的餘地。招標書同時要求投標計劃書須包括以下信息，並須以每年可量化的方式加以詳細說明，包括：
- 性質
- 內容
- 金額
- 地點空間
- 初始及逐年投資和實施計劃
- 經濟效益估算（尤其是非博彩項目的收益佔整體收益的比例）
- 延長旅客留澳時間的估算
筆者本人在澳洲及亞洲大陸的商學院分別完成本科及研究生學位，大約在33年前的19歲時我就已經創辦了自己的第一家企業。豪不謙虛地說，我對商業還算是略知一二。我的經驗正正告訴我一點——不要妄圖同時做好11件事。把其中兩三件事做好，都好過把所有11件事都做糟糕。但無論如何，讓我們接受必須同時要做好11件事的這個現實，繼續往下看。
以下是澳門政府要求投標人必須對這11個項目加以詳細說明及要求：
項目一：國際客源：
- 通過各種有吸引力的活動舉辦
- 推廣營銷網絡的擴充
- 基礎設施的興建或完善
- 促進國際遊客對澳門的了解
- 提升國際遊客來澳意願
- 優化澳門服務體驗
- 鞏固已有海外市場
- 拓展新的海灣支線市場
評論：目標是崇高的，但是承批公司並不需要被告知要如此這般去做。如有可能，他們定是想要更多來自中國市場以外的客人，但澳門正極盡所能地阻止國際遊客的到訪。非華裔人士在此地沒有覺得受到歡迎。從缺乏英文會話能力或英文標誌，到居住在澳門的外國人被視為二等公民，再到澳門對內地無休止的追隨，外國人在當前的澳門感到尤為不適。由於飛往澳門的航班幾乎全部來自內地，所以入境澳門比較困難。但更大的問題是——目前的通關限制政策比全球任何一個地方都更加嚴格，並且還看不到結束的跡象。老實說，在這一點上已經是徹底的失敗。
項目二：會議展覽
- 擴建、油畫及完善會展場地及設施的規模和質素
- 加強會展旅遊策劃、組織和國際行銷
- 吸引更多跨國企業來澳舉辦年會、企業峰會
- 週期性舉辦更多國際性、具代表性的大型主題性展覽、行業及產業博覽會等
- 與灣區城市聯動及合作，發展澳門會展業
評論：只需要問一個問題：為何一家跨國公司要在澳門舉辦大型會展活動，而不是選擇香港、上海、東京、曼谷、新加坡等城市？澳門的比較優勢何在？我們沒有足夠的酒店房間來支撐舉辦大型活動。我們現有的酒店房間皆相對較貴，並且缺乏相關的交通基礎設施。我們甚至還沒有充分利用現在已有的會展設施，更不用說繼續建造更多了。另一個敗筆。
項目三：娛樂表演
- 定期舉辦國際級影視及綜合娛樂表演
- 邀請國際知名表演者來澳演出
- 舉辦國際級音樂或歌唱比賽、電影節、音樂會、演唱會、文化匯演、節慶巡遊、嘉年華等
- 提升表演場地的設施及管理素質
- 加強與本地業界合作，培養娛樂表演人才
評論：嗯，我們已經有一個國際電影節，但幾乎沒在全球激起任何火花，不是嗎？「印度奧斯卡」曾於2009年及2013年來過澳門舉辦，但此後便杳無音訊。澳門唯一成功的駐場演出《水舞間》，倒在了疫情之下。中國的演唱會倒是時有舉辦，但是人們憑什麼要來酒店房間昂貴、交通設施缺乏的澳門看演唱會呢？香港、台北、首爾或上海似乎是觀賞藝術的更好選擇。恐怕這又是一處敗筆。
項目四：體育盛事
- 定期舉辦國際或區域性體育、經濟賽事（包括陸上、水上、體能或電競）
- 該等賽事需具國際知名度、規模、吸引力、多元性、觀賞性及創新性
- 提升賽事場地的設施的數量和質量
- 加強與本地中小企業的合作
評論：我們有大賽車，僅此而已。由於歷史原因我們在該項活動上具相對優勢。銀娛在國際排聯的排球聯賽及澳門馬拉松項目的成就上頗值得慶賀，但它們皆非世界級賽事。誰能忘記2012年的馬拉松比賽由於人為指引的失誤而導致42.2公里的賽程生生多出3公里的「額外路線」。澳門沒有世界級的體育設施，在澳門的「新常態」（博彩收入可能僅為2013年峰值時期的四分之一）的情況下，承批公司已然荷包拮据，又為何要投資這些設施？不好意思，另一處敗筆。
項目五：文化藝術
- 定期舉辦國際知名美術、工藝、文物、動漫、時裝、圖書、以至奢侈品等展覽
- 打造具特色、具規模、高質素及有標誌性場地的主題博物館、藝術館、劇院等
- 邀請國際藝術大師來澳展出作品及舉辦講座
- 定期策劃世界級文藝盛會
- 與本地藝術屆合作
- 支持影視產品的製作
- 助力文創產業可持續發展
- 支援及推廣藝術教育
- 發展有利於本澳歷史文化資源的發掘、利用與傳播的項目
- 活化經營場所的外部城市空間
- 設置公共藝術和茶座等小品
- 加強園林綠化、舉辦戶外展覽等活動
評論：澳門的確有一點藝術氛圍，但很難說是世界級的（想想紐約、巴黎、倫敦、東京），承批公司已經做了一點事情，但只是純粹的慈善事業，並沒有帶來任何收入。雖然這一項不如其他幾項那麼失敗，但仍然很失敗。
項目六：健康養生
- 開發以健康為導向的旅遊產品，例如健康管理、醫療照顧、中醫藥養生保健、美顏美容、水療復健等項目及產品
評論：甚麼？ 還記得威尼斯人的Malo Clinic嗎？失敗。為甚麼人們要來澳門做整容手術，而不是去泰國、韓國或者越南這種過去幾十年來一直是此類旅遊項目的佼佼者的國家呢？至於中醫康養，澳門有什麼是其他中國內地的大城市所欠缺的嗎？並沒有。想要水療或按摩嗎？去珠海或者深圳，不到一半的價格就能搞定了。完全是敗筆。
項目七：主題遊樂
- 打造具國際品牌、一定規模、吸引力、新風格或應用新技術
- 具有主體性、觀賞性、故事性、原創性的遊樂經典或場所
- 以便能吸引不同年齡層及不同類型的遊客
- 以及與鄰近地區同類設施錯位互補
評論：嗯。 主題公園這東西是多麼的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呀。在橫琴有長隆，在香港有迪士尼樂園和海洋公園。內地還有許多主題公園。澳門哪裡去找這麼多的土地？拜託。
項目八：美食之都
- 加強餐飲元素的多元化拓展
- 與本地中小企業合作，發掘及推廣本地特色美食
- 引進各類具國際水平、名氣及創意，及獲國際公信力評鑑機構認可的精緻餐飲及特色美食、世界食品及美酒文化
- 週期性舉辦各類美食活動、美食展、美食節等
評論：終於，有一個說得通！餐飲業和綜合度假村密切相關。人們都喜歡在國際五星級度假村吃到美味佳餚，而澳門已經做得很好。看看那些米芝蓮星級餐廳。這也是個賠本的買賣，但是在世界級的綜合度假村的整體營銷中是非常有意義的。這個可以！
目標九：社區旅遊
- 利用澳門歷史城區及非物質文化遺產元素
- 發掘舊城區、特色社區的文化魅力及旅遊資源，活化利用，與社區合作策劃、組織及推出特色旅遊產品
評論：實際上，是有一些東西。不多，但有。澳門確實擁有一種獨特的東西方結合文化，與全球其他任何地方都不盡相同。想想澳門的碎石路、淺色系的建築、藍白相間的瓷磚及其他澳門獨有的特色。然而，由於遊客在澳門停留的時間很短，他們不會去探索氹仔舊城區或半島蜿蜒曲折的街道。一個更好的主意是將這些文化元素引入綜合度假村內，就像澳門美高梅的天幕廣場，或是百老匯美食街。不是完全的敗筆，但沒有單獨的收入可言。
目標十：海上旅遊
- 善用澳門管理的海域範圍，突破城市空間局限，開拓旅遊新項目
- 開發各類具創意及富趣味性的水上休閒活動及海上觀光遊憩、運動比賽
- 引入國際水上運動賽事和節慶
- 設計推出濱海旅遊產品
評論：哦，拜託。別了吧。你見過澳門的海灘嗎？ 將這裡的海灘和沿海水域與泰國、馬來西亞、菲律賓或澳洲的進行比較，很快就會意識到這毫無意義。
目標十一：其他項目
- 支持澳門科技創新，帶動與科技有關的產業發展
- 能為各地旅客創造世界水平的旅遊休閒體驗
- 為澳門中小企業帶來發展機遇
- 令參與競投公司與中小企能互利共贏
- 帶動澳門特區經濟多元和城市可持續發展的其他非博彩項目
評論：科技？ 真的嗎？ 我們要打敗矽谷還是深圳？能成嗎？現在就放棄這個想法吧。
知悉比較優勢
我們應該專注於我們具有比較優勢的活動。「美食之都」的想法對澳門真正有利，我們已經在進行之中。如果政府能夠真正做好下列三件事，也許可以有利於吸引國際遊客及發展世界級會展產業：
- 打造澳門成為對國際友好目的地（目前距離很遠）
- 修復澳門交通基礎設施（包括航班在內的國際通道，及市內交通問題）
- 大幅增加酒店數量及降低客房價格
然而，在過去的十年裡，政府幾乎沒有任何動力去推動上述三項之中的任何一件。
我曾多次重申，產業多元化發展的前提是澳門需要找到其具有比較優勢的領域。任何商學院的本科生都可以解釋這個概念。相對優勢的產生可能是由於歷史或地理位置、人們的技能或其他原因。我們需要問的問題是：「澳門比起其他地方更為擅長何種產業或活動？」只有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們才能知道什麼樣的多元化產業會成功。
但對這個問題，最誠實的答案可能只有一個：「除了博彩業之外，沒有。」
政府缺位
在我看來，通過這些要求，政府正在放棄城市發展的責任，而是將其壓在已經不堪重負的私人企業上。疫情期間，這些公司遭受了數億甚至數十億美元的損失，整體背負著從50億美元一舉增加到200億美元的債務以彌補缺漏，而政府還在要求他們投資多個註定得不到回報的活動。這一切的錢從哪裡來？
得益於全球最高的博彩稅之一，政府本身坐擁過去18年間積累的數百億美元的稅收，但博企正在承受著清零政策（經濟亦清零）的打擊。由於當局的社會主義經濟風格，導致許多多餘的僱員仍然每月領取工資，只是為了不讓澳門的失業人數猛增。
上述大部分內容難道不是政府的工作嗎？看看新加坡旅遊局、拉斯維加斯會展及觀光局、泰國旅遊局、甚至菲律賓國家旅遊局在各自市場上所作的出色工作便知，他們都得到了各自政府的熱烈支持。我其實對澳門旅遊局頗有同情。澳門的問題不一定在他們執行層面，而是在「智囊團」、戰略和政治層面。
不可能的任務
另一樣令人驚訝的事情是，為競投者設置完成所有上述工作的時間完全不合理。我們知道這些承批經營權將有20年期，但是政府對這些投標者的要求是，要在6週內在為這11個項目範疇的每一個都要給出世界級的商業創意，並為此製訂幾十個獨立的商業計劃。
如果一位諮詢客戶要求我在11個不同的領域內打造數十個商業計劃，並為這幾十個商業計劃中的每一個都要再編出10個類別中的量化指標或定性描述，我估計需要至少一年才能完成一項世界級的工作。六週是絕對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管你在上面投入了多少錢。澳門的博企在過去18年間為澳門的發展作出了巨大的貢獻，但他們不是魔法師。
鑑於目前澳門市場冰冷的經濟狀況，對承批公司施加的令人難以置信的繁重期望，以及國際投資界對任何與中國有關的投資的廣泛擔憂，我懷疑澳門的競投委員會是否會幡然醒悟。除了已經投入大量資金的現有六家博企，到底還有誰會對投資澳門感興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