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環球博彩業界而言在日本擁有及營運一間綜合度假村(IR)毫無疑問依然是一個終極夢想。但把全新的IR行業引進日本一直都荊棘滿途，橋段比小說更加峰迴路轉，而且我們連終點都還未看到。在這篇分成兩部分的文章裏，我們會在第一篇中審視到底這場在日本已經延續超過十年的超長IR馬拉松競賽已經去到哪一個階段。
日本是全世界其中一個最發達的經濟體，擁有1.26億人口，人均國民總收入約4萬美元，令到這個5兆美元的經濟體躋身美國及中國以後的第三大。那裏的奢華飲食選項、完善的基建設施、壯觀的城市建築、美麗的郊外景色和獨特而成熟的文化，一同編織出一個十分令人嚮往的旅遊目的地，並從世界各地引來了無數訪客。
作為世界其中一個依然沒有娛樂場博彩行業的主要已發展經濟體，日本在引進這行業上的討論已長達數十年，而在這方面的興趣就在數年前達致頂峰。在2016年，日本通過了《綜合度假村促進法案》，其後亦在2018年通過《綜合度假村實施法案》。當時，似乎世界各地所有的主要IR公司都表達了進場的興趣，當中有很多都展示出希望大展拳腳的決心。潛在的投資額動輒就以十億計算，甚至可能高達100億美元或以上。
但當我們來到2021年，在經歷了過去12個月那帶來嚴重破壞的全球大流行後，到底這個蓬勃發展的日本IR行業現在處於其麼位置呢？
為甚麼？
為甚麼日本需要一個IR行業呢？該國已經有其他的博彩選項，當中稱霸市場的就是相當有份量(但正在逐步萎縮)的彈珠機行業。該行業過去的博彩總收入可謂與澳門的IR行業並駕齊驅。另外還有日本賽馬協會，該國的賽馬市場排名全球首位，在2019年的營業額高達270億美元。
其中一個最常用來解釋為何要把IR行業引進日本的原因，是要重新振興經濟，特別是在比較偏遠的地區。日本在戰後經歷了令人驚嘆的發展，由領先世界的汽車及電子產品行業所領導，最後就以1980年代那惡名昭彰的資產泡沫作結。日本經濟於1991年末正式崩潰，之後仍無法真正恢復。評論員一開始把這個現象稱為「失落十年」，但那個「十年」現在已經長達近30年了。日本的利率徘徊在0%的水平，該國年均國民生產總值增長率在2000年之後亦不到1%。
日本也受到人口急速下降的影響，是全世界人口下降最快的國家之一。預計到了2040年，日本人口將會從現時的1.26億下降15%至1.07億，其他預測亦指出，日本人口到了2060年將跌至只有8700萬。日本擁有全世界最多的老年人口，超過三分之一的國民已年屆六旬或以上，全國的平均壽命則高達85歲。該國人口中的百歲人口比例比任何國家都高出很多。
除了經濟停滯及人口下降外，日本亦由於其氣候、地形及所處板塊的構造而經常遭受自然災害。僅僅在過去十年，該國已經遭受過颱風、塌方、地震、海嘯甚至大型火山爆發的侵害。在2011年發生的海嘯及其引起的福島核電廠災難，更是歷史上最昂貴的自然災害，世界銀行估計其導致損失金額可能超過2000億美元。
這些因素都令到日本迫切地需要一些可以在廿一世紀推動經濟的政策及措施。長期在位的前首相安倍晉三就是其中一個主要推動把IR行業引進日本的推手，並以此作為其中一項政策，目標是推動外來遊客的旅遊業。在2019年，日本接待了3200萬名遊客，當中960萬來自中國，比起5年前的240萬大幅增加。日本政府的目標是在2030年招待6000萬名遊客，當中1800萬名預計將來自中國。
安倍晉三在去九月以健康理由辭任日本首相，但他的接任人菅義偉就在10月28日的日本國會眾議院講話中確認，相信IR為日本發展成旅遊目的地是十分重要的，並且重申會繼續前任支持IR的政策。這實在毫不出奇，因為日本的現任新首相正是安倍多年的左右手，更被一些人視為安倍年代的「影子首相」。
甚麼?
所以2020年出現了甚麼轉變？長話短說，很多。
與全球近乎所有行業一樣，日本IR格局於2020年被新冠肺炎疫情所主導。這場大流行令許多外派到日本工作的國際IR企業外籍高管「返回大本營」。更糟糕的是，疫情實際上令往返日本的行程變得不可能，這意味著國際IR企業代表無法與當地重要的利益相關者會面，包括政治人物、官員、承包商、潛在的合作財團、投資銀行等等。跟許多人一樣，在疫情中，如Zoom和Micro-soft Teams等線上視像會議軟件成了新常態，某程度上成了替代選項，但始終未能取替面對面會議，特別在日本，與他人建立關係是開展業務的重要一環，而且相關業務規模更高達數十億元。
另一個於2020年影響著日本IR行業的關鍵因素是，中國線上體育彩票營運商500.com的一連串事件。《亞博匯》去年已就這所謂的「500.com醜聞」發布了不下十多個報道，其中兩名500.com的日本籍顧問紺野昌彥和仲里勝憲因向日本眾議員、時任掌管IR行業的內閣府副大臣秋元司行賄而被判緩刑。另外兩位500.com職員淡路明人和佐藤文彥亦因與此企圖行賄案相關而被判入獄，而秋元司仍在等待審判並堅稱自己是清白的。
在日本相關利益持份者的眼中，500.com案損害了全球IR業的名聲，但這看法是不公平的，因為500.com從任何形式上來看，都絕不是IR營運商，而且鑑於其經驗，500.com實在與日本IR競投完全沾不上邊。
疫情加上500.com醜聞，令日本政府延遲公布令人期待已久的IR行業基本政策，該政策草案最終於10月9日公布，並於12月18日獲最終定稿。
修訂後的IR行業基本政策從三方面進行了補充，但全是意料之中。第一方面是新增了對健康、衛生和安全的要求，這顯然是對疫情的回應。第二方面是針對500.com醜聞，更新了政府和營運商的聯繫交流守則。 第三方面是針對問題賭博提出了額外措施，這長久以來一直是日本公眾和部分政府利益相關者關切的議題。
怎樣？
要奪得日本IR牌照，當中的競投程序早已確立。第一步是選擇地點，並與該縣市達成共識，同意在該縣市發展IR項目。這一步需要當地市議會的批准。
然後，該縣需要制定「基本發展計劃」並為IR發展制定預算。IR實施政策和最終挑選營運者的準則須當地縣議會的批准。
接下來是地方的概念書徵集（RFP）流程，即該縣市要求候選營運商提交正式的項目建議書，然後地方政府根據已定的標準審核有關建議，並最終選出中標者。
此步完成後，該縣和中標的營運商（實際上是該縣的競標合作夥伴）須擬定「基本協議」，並共同制定聯合發展計劃。該聯合發展計劃須當地縣議會的批准，然後提交予日本中央政府作為該縣和營運商的聯合競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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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中央政府將考慮來自全國各地的聯合競投書，並最終在所謂的「第一輪」競投中，選出最多三個IR項目落戶地。在第一輪完成的七年後，當局可發出更多牌照。
哪裡？
自2019年11月下旬以來，當北海道知事鈴木直道宣布，北海道在可預見的未來都會擱置IR競標計劃後，日本全國仍在競逐IR項目落戶的地點都未有出現變化。
有四個縣市已正式宣布有意競逐，還有四個仍被論及或稍後加入競逐的地點：
大阪曾經是IR競投中的寵兒，但至今大部分營運商已退出競逐，令美國博彩業巨頭美高梅國際酒店集團及日企歐力士的合資成為目前唯一仍在大阪競逐的營運商。
儘管如此，大阪是僅次於東京的日本第二大城市，長期在IR競投過程中保持樂觀態度，大阪府知事吉村洋文和大阪市長松井一郎正緊鑼密鼓地準備競投。位於日本關西地區本州島的心臟地帶，大阪不時受吹捧為最有可能成為日本首個IR項目開業的地方。
屬於地方選址的和歌山，長期在縣知事仁坂吉伸的領導下，同樣地對競投IR項目感興趣。仁坂吉伸於2019年5月接受《亞博匯》訪問時稱：「就我個人而言，客觀地說，和歌山一定會奪得其中一張牌照。 我深信（中央）政府亦將持相同意見。這項目前途明一片光明，所以我們如此熱衷於此。」
和歌山的態度自那時起就一直沒改變過。仁坂知事認為和歌山離大阪很近，開車僅需75分鐘。但一些分析師們卻認為，在大阪和和歌山同時建設度假村並不合理。
長崎位於日本最西端的九州島，是另外一個極力推崇IR的地區。其副知事平田研在知事中村法道的領導下指揮這一工作。長崎正積極嘗試吸引更多候選運營商的興趣，以提高其RFP流程的競爭力。其度假村候選地荷蘭主題公園豪斯登堡久負盛名。專家們指出，這個地方距離最近的福岡機場太遠，接近100分鐘車程。曾有人提出可以開通高速渡輪，但即便如此，從福岡機場出發仍需花上一個多小時。
長崎自稱「九州候選人」，因為其得到了九州地方知事會的支持。該會匯集了九州地區的七個縣，以及山口縣（在本州島西端正對著九州）和沖繩縣（遠在九州和台灣之間）。
橫濱擁有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位於擁有3800萬人口的東京都會區，是全球人口最多的都會區。天氣好的時候，從橫濱到東京市中心火車站的車程最快僅需20分鐘。
然而現年74歲的橫濱市長林文子卻面臨著一場艱難的鬥爭，她面臨著缺乏公眾支持，以及有20萬居民簽名支持就IR相關問題進行公投——這是負面的公眾情緒信號。她還面臨2021年下半年的市長選舉，營運商們擔心若其競選失敗可能導致橫濱放棄IR競標。
有關東京將以御台場地區申請IR競標的傳言甚囂塵上。廣受歡迎而充滿智慧的知事小池百合子一直在悄悄做著相關的準備令自己進退皆有選擇餘地，而非公開宣佈競標消耗政治資本。因新冠疫情推遲了12個月的2021年東京奧運會不太可能受到影響。若東京開標將立刻激發並吸引全球最大的IR公司參與，沒有人不對在擁有如此龐大人口基數的中心開發度假村而垂涎三尺。
東京之外，另一個有可能舉手參與的地方是愛知縣。知事大村秀章此前曾表示，希望可以選址在日本第三大城市名古屋的外聯機場中部國際機場。該縣此前曾進行過RFC流程，並為後續開發工作預留預算，可以看作是積極信號。
而千葉則與橫濱類似，雖然位於海灣的另一側，但也屬於東京都市區。千葉推崇的選址是幕張新都心，距離東京市中心只有不到一小時的火車車程。但是可能會受到即將舉行的市長及州知事選舉的影響。
而在退出競選賽道之前，北海道的候選地是苫小牧市的植苗區，位於北海道及其首府札幌的主要機場新千歲機場附近。北海道為此事專門劃定了1000公頃的土地，但知事鈴木直道當時稱：「 候選地點很大可能是稀有動植物的棲息地，要在有限的時間內評估項目的環境因素是不可能的。」對於苫小牧市而言，近期的疫情帶來的推遲尚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而東京、愛知、千葉和北海道所面臨的一個共同問題是——時間已經十分緊迫。為了遵守中央政府近期宣佈的新的時間表，他們必須盡快宣佈他們是否參選的意圖。
何時？
對很多業內人士而言，這的確令人十分頭痛。幾十年來，日本一直討論引入綜合度假村，但該過程卻一再被延遲。日本似乎總會發生引發選舉延遲的情況，譬如2020年發生的首相意外換屆以及全球疫情。推動IR發展的政治意願只是執政的自民黨一方的政策的一部分，但至少自民黨在國會中享有絕對多數席位。
日本人習慣將商業和政治的一切都規劃的井井有條，因而做出決策可能需要一個繁瑣而冗長的過程，需要自上而下的一系列步驟。這種嚴格規劃的好處是，一旦最終作出決定，將相當有效的推廣實施。
在2018年《綜合度假村實施法案》通過後不久，人們普遍認為日本的第一家綜合度假村將於2025年大阪舉辦世博會之際開幕，但這一想法早已被淘汰。日本政府現已正式修訂了其計劃，日本將在本世紀二十年代的後期推出該國的首個綜合度假村。
該決定是在12月的一個聯合小組委員會會議上宣佈的，會議成員包括負責日本IR事宜的國土交通部。在該決定公佈之前，地方政府提交申請的期限遭到推遲，從之前的從1月4日至7月31日推遲了約9個月。最新的申請期為2021年10月1日至2022年4月28日。
日本諮詢公司Bay City Ventures的董事總經理國領城児常年關注日本IR的發展。「運營商和地方政府普遍認為，聯合規劃過程至少需要6個月才能有效實施，」他表示，「這意味著日本地方政府最遲須在夏末之前選出他們的營運商。」
而對地方政府而言，接下來的6到8個月將非常忙碌。他們都需要盡快開始各自的RFP流程，以便最遲在2021年第三季度之前選定營運商合作夥伴。
而在營運商的選擇時機上——最佳預測未來表現的依據是其過往的表現。鑒於迄今為止該過程中的延遲，再多一個理由延遲整個進程也就不足為奇。如若延遲果真發生，那麼東京、愛知、千葉及北海道等潛在競爭者，甚至其他地區，更有可能加入競標賽道。
在向中央政府提交標書之後，何時會得知誰人中標？IR之門又在何時才能真正開啟，首個籌碼會在何時擲出？要待整個流程順暢之後方見分曉。
在抉擇出營運商、選定地址以及將第一個籌碼放在綠色賭桌上之前，尚有許多步驟：需要經過國家、縣、地方的各級批准，還有管機構的協商、融資問題、公眾諮詢。一些專家預計，由於日本嚴格的建築要求和勞務保護，日本的建築時間比通常的要多花費約50％。此外，由於相關規則的制約，物業不能分期開業，必須在剪綵之前全部建成。日本政府表示，目前的目標是在二十年代的後五年開放首個綜合度假村，但綜合考慮下來，拖到三十年代完成也不是不可能。
誰人？
值得一提的是，出於各種原因，拉斯維加斯四大IR營運商中的三家——凱撒、拉斯維加斯金沙、永利渡假村——已經退出日本IR的競標。原因包括對現行及可能的法規及投資水平的考量、對投資回報率的擔憂、以及在行業面臨艱難時刻的當下希望更加專注
於核心市場的計劃。僅剩的一家美高梅國際酒店集團，同時也是大阪RFP流程中唯一合資格的競標者。缺乏競爭必定會影響美高梅國際酒店集團及其日本財團合作夥伴歐力士在大阪投標的動態。
至於三家沒有美資背景的澳門博企銀娛、新濠及澳博，前兩者已經明確表明了他們對於日本大都會地區的偏愛。新加坡IR的兩大寡頭之一雲頂新加坡，以及在韓國營運IR的日本本土博企世嘉颯美亦對此感興趣。
我們看到許多公司已經明確表明屬意地方，其中就包括Hard Rock、Mohegan Gaming & Entertainment和Rush Street。這三者最初都屬意北海道的苫小牧市，但亦會考慮其他地點。而和歌山的賽道上則是太陽城和Clairvest兩家公司。
長崎的賽道上則擠著威華達控股、Casinos Austria Interna-tional、 Pixel Companyz 與Groupe Partouche合作，以及由Get Nice Holdings和Current Corp組成的財團。但是也不排除未來還有更多的公司加入RFP流程，尤其是那些之前屬意過北海道的公司。
本文的第二部分將刊登於《亞博匯》二月刊。屆時我們將對上述所有候選營運商做出比較，並對日本IR可能需要的投資水平及其他重大未決的事項進行探討。
